「另一種書寫歷史的可能 — 以被噤聲的琉球現代史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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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臺灣人的我們,與沖繩人的生命共同經驗皆在於曾被殖民帝國主義支配、政治手段的剝削,有著高度相仿的歷史與政治局勢處境的我們。當面對過去傷痕,應對之道卻是截然不同的。

近年來,臺灣借鏡德國的轉型正義之路,試圖還原歷史的真相,撫平世代的傷痛;但放眼沖繩,那懸而未解甚至歧視連連的狀態,始終無解,儘管沖繩為恢復因被拋棄而失去的人權和自治權展開長期的鬥爭持續至今。

正因身處在一個經驗震盪破碎、創傷記憶難以言喻的時代,我們更需要一種嶄新的敘事力量和切入點,記述那些被壓抑、被遺忘且忽略的生命故事。本計畫「另一種書寫歷史的可能-以被噤聲的琉球現代史為例」企圖透過一種具有雙重視角 (double perspective)的方式進行探索研究,在帶來沖繩當地紀實攝影師的作品,同時以訪談論文等文獻資料為輔,勾勒還原更多歷史的真貌。期許本計畫能「贖回」沖繩人民生命的敘事權,同時在沖繩所帶來的種種啟示中,我們也將意識到對於當下的世界正在發生的反抗—無論是以國家主義修辭掩飾的極權主義和種族主義,或是以經濟復甦為號召的資本主義巨靈回魂,激起台灣觀眾的反思與關注。

 

計畫內容摘要

沖繩抗議運動屢見不鮮,儘管表徵上看來是與美國之間的衝突,但追本溯源是來自於沖繩人(琉球人)對自我歷史的思考及對殖民記憶的割裂。造就這座祇有「縣籍」而無「國籍」的小島居民,身上帶有著矛盾的雙重身份認同(national identity),一個是日本人眼中的沖繩人,一個是琉球人,一種精神上不局限於「原鄉」的視角來理解自身與「他者」的隱喻。

筆者2016年因協辦臺灣與伊計島兩地連線藝術計畫之故,首次前往沖繩。本計劃緣起於當地居民們的一席話「自1972年琉球自治權歸還給日本中央政府後,我們被要求活得像個日本人。」可從居民口中的分享得知,日本文化追求的一統性,為方便管理被殖民者,粗暴地磨滅民族之間的文化差異,而被剝奪走發出話語權的自由,此舉不免俗的擴及到當地藝文的發展上。據沖繩縣立美術館副館長前田先生透露,在位於日本離島的沖繩縣立博物館要策劃展覽時,有三大議題是被勒令不能碰觸—否則將無法再也無法得到本島的資金援助—那即是「神風敢死隊」、「日本天皇」、「核彈」。

 

歷史背景:

約莫半個世紀前(1972年5月15日)當美軍宣布將沖繩「歸還」給日本,琉球人被告知從此時此刻起得「活得像個日本人」…於是禁止了沖繩人使用沖繩語、強逼沖繩人放棄舊名、刻意貶低沖繩本土文化、禁止進行舊有文化習俗等,如此皇民化政策失去了民族共融的彈性,而被剝奪走發出話語權的自由,不免俗的擴及到當地藝文的發展上。據沖繩縣立美術館副館長前田先生透露,在位於日本離島的沖繩縣立博物館要策劃展覽時,有三大議題是被勒令不能碰觸的,那即是「神風敢死隊」、「日本天皇」、「核彈」。同時,日本右翼分子控制輿論工具,抹殺沖繩人民的痛苦記憶,使當地青年一代無法了解沖繩問題的真相。當今日本的和平與繁榮建立在「犧牲」沖繩的基礎之上,而日本本島人更是沒有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甚至有意回避這一點。

時間回撥至14世紀,在當時琉球因地理優勢,曾為東亞首屈一指的商港,其交易網西接中國沿岸廣州、福州,北上日本、朝鮮,南下呂宋、安南、暹羅等港口,整個東南亞海洋都可見到琉球船櫓翻波弄沫。而受惠於強大的商貿本能的琉球人,敢遠行、善外交、富冒險精神的特質皆一舉成為琉球國人身份認同的起點。

一般而言,國民的自我認同來自其國家或民族的成就和認同感。當16世紀日本正時值戰國時代,各大名(蕃主)需要增加自己土地來擴張勢力,當中日雙方因倭寇問題而破壞商業交流默契,在與日本朝貢關係逐漸交惡的前提下,薩摩藩派兵入侵琉球,強逼琉球成為其附庸國。琉球一方面要無奈接受薩摩的管治,同時又希望維持與中國的朝貢關係,在不斷拉扯下,琉球被矮化成半主權政體。

當十七世紀歐洲各國成功在亞洲建立起穩固的貿易網,無需在依賴琉球的中轉功能時,昔日繁華落盡,經濟神話不復,琉球失去舊有的國際地位,連外交話語權都被淘空,琉球人化身為漂洋泊海的寄生幽靈,對於自身的身份認同更是帶來根本性的重創。

日本在1879年兩度宣布「琉球處分」,廢琉球國而納鹿兒島縣,一夕之間琉球國幾百年的傳奇貿易史頓成絕唱。不可不提的是,琉球在日本接管前,多受到中國、台灣和南亞等文化影響,鮮與日本主流文化接軌,而日本文化重視的一統性和排外性,粗暴地磨滅各民族之間的文化差異,成為至今日本社會族群撕裂的濫觴。

隨著二戰白熱化和太平洋戰爭的蔓延,琉球島首當其衝成為了防衛線。僅管琉球人無法順服當中如此對立的殖民地思想,但在面對日軍渲染下的邪惡歐美勢力時,他們選擇肩負起「天皇子民」的責任。在1945年的「沖繩島戰役」,他們擺出與日本天皇生死與共的姿態,接受玉石俱焚的「玉碎」指令,殊死對抗外敵來襲,最後卻換來徹底的背離失信。基於被視為二等公民和未開化的文化標籤,日軍從不把沖繩人當成同胞,比如沖繩人會被無辜誣衊成為間諜被殺,還有不少沖繩婦女遭到強姦,他們的食物和居所更被日軍沒收自用,令無數沖繩人死於飢餓、缺水和瘟疫之中。

被當作本土防衛的一枚棄子的「沖繩戰役」之後,日本人對待琉球人的結構式歧視變得更加清晰。作戰後期日軍實行「焦土戰略」,強逼一千多個沖繩人集體自殺;「戰後美軍佔領期」(1945-1972)日本中央政府不顧琉球人民反對,強行將美軍基地安設在沖繩,無視琉球人的獨特文化和踐踏原住民的基本生存權。無可否認,沖繩在某種意義上是權力政治的犧牲品,沖繩為恢復因被拋棄而失去的人權和自治權展開長期的鬥爭持續至今。

註|

試問由一位臺灣人去談論的琉球歷史,對臺灣現境或對沖繩而言能起怎樣的化學效應或社會影響力呢?無可否認,唯有沖繩人才能替自己勾勒出更貼近歷史的模樣,而非日本本島人。但筆者立足於臺灣與琉球歷史上疊合經驗的「知性交往」,當我們閱讀他人故事時,往往更能不帶情緒偏見的進行檢視,透過被激發的同理心,回頭省視自己的生命脈絡。再且,因自詡有著「混血」的血統,能更有同理心立足於沖繩的琉球人的觀點,進而解構和解殖「沖繩的身分認同」。

筆者父親為早期從廣東偷渡至香港的「移民」,母親為本土臺灣人,隨父親債務問題遠走,改嫁至日本。從此家庭離散,分居三地。筆者曾旅日三年,亦曾赴英受教,常年身處不同種族文化的環境之中,困惑於自身「應有」的文化歸屬感,認為個人家族史的移民離散不只是家族史,而是整個臺灣政治經濟文化變遷的縮影,因而尤其關心身份認同、文化區域研究、後殖民主義、新自由主義、轉型正義等議題。以文字為媒介,進行實踐藝術介入與社會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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